从基金大学成长看欧洲研究型大学转型

——专访德国国家科学院院士孟立秋教授

[2022-05-12] 　[新闻来源：科技日报]

       【科技创新世界潮】

　　近年来，在新一轮大学改革浪潮中，欧洲国家越来越重视通过私人捐赠以及竞争性科研基金将大部分经费集中于顶尖的研究型大学，所谓的基金大学越来越受重视。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前常务副校长孟立秋教授，通过兼任芬兰阿尔托大学的校董，见证了这所基金大学的成长过程。围绕欧洲研究型大学的转型发展问题，科技日报记者于近日专访了德国国家科学院院士孟立秋教授。

　　基金大学拥有自主管理权

　　谈到基金大学和公立大学的异同，孟立秋介绍说，公立大学转型为公法基金会大学，意味着从此不再是政府部门的附属机构，而是公共资助的机构。

　　基金大学拥有全方位的自主管理权，包括教授任命权，可加速人才招聘流程，引入教授预聘制，提供基本工资以外的绩效工资，择优录取学生，限制招生名额，选择教学语言，优化行政管理结构等。基金大学自己拥有校舍房产，可自主决定基建和维修周期。最重要的是可放开手脚开辟多元化的创收途径，争取来自社会的捐助，用于提高教学和研究质量，重点扶持特色项目，增强服务意识，扩大人才资源等。最近20年，德国一直在探索和尝试基金大学的可行性。2003 年，下萨克森州的哥廷根大学和希尔德斯海姆大学成为第一批基金大学。2015年，石荷州的吕贝克大学也成为基金大学。

　　不过，并不是所有大学都可以转型为基金大学。它必须满足很多前提条件，例如是否已经拥有一些强势学科、顶级人才和独一无二的实验设施，地理位置是否有利于空间共享和协同创新，是否在整体上有足够的知名度以争取社会捐赠等。

　　保持中立的校董监督

　　孟立秋介绍说，阿尔托大学是芬兰第一所公法基金会大学。该大学强调设计思维，彰显芬兰的特色，也是芬兰政府对2008年金融危机和诺基亚公司丧失创新走向衰落的反思。芬兰政府痛下决心进行教改试点，整合高等教育的优质资源，希望充分释放大学的原创力。

　　新成立的阿尔托基金大学设立了校董监督制。校董会完全由校外人员组成，目的是为了保持中立的判断视角。孟立秋说：“我连续担任了3届共9年的阿尔托大学校董会成员，有幸亲历了该大学所有领导岗位的全球招聘、应聘或续聘过程，包括校长在内的所有领导班子成员、六个学院的院长以及校级管理部门的领导。这些领导岗位的最后一轮面试都是由校董会执行的。”

　　谈到基金大学自主管理之后的风险，孟立秋表示，风险管理是大学领导班子的必修课。这些风险有全球性的也有区域性的，有涉及财务的也有涉及人事的，有可预测的也有不可预测的。校领导班子定期对大大小小的风险进行重要性排序，设计出多种场景以及每一种场景的应对方案，和校董会定期汇报和讨论。

　　财务管理善做少米之炊

　　关于基金大学如何使用资金才能更好地推动学校的发展，孟立秋谈到，财务风险是基金会大学面临的最常见的风险，除了政府随时可能削减对基金会的预算支出外，还包括银行利率和房地产价格的不利波动，能源价格的上涨，校园基础设施建设进度跟不上而导致的劳动力和材料成本增加等。

　　具有企业管理经验和高度风险意识的财务总监对于基金大学来说是个不可或缺的岗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巧妇善做少米之炊。财务总监随时提供一个财务管理风险分布图，列出长、中、短期的投资和管理计划，以及每一种计划的高、中、低风险估计和执行场景。

　　未来发展计划对应一个很长的行动清单，每一项行动都设有具体的投资上下限，除此之外还保留5%左右的战略灵活度用于资助计划外的创新任务，特别是校园里异想天开的竞赛活动，这部分预算体现出设计思维的特点，被称为“助你一臂之力去创造未来”。

　　孟立秋说：“财务政策的透明度对于基金大学尤其重要。越是预算紧张的时候，就越要提高教授们和骨干研究者的知情权和发言权，从而提高他们的全局意识、积极性和责任感。有时候，来自基层的创新建议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用较小的投资建设某一种平台基础设施，像滚雪球一样地吸引外来的新资源。”

　　校园建设必须软硬兼顾

　　谈到基金大学的基础设施建设，孟立秋说，校园建设分为硬件和软件两部分。硬件是空间设计和基础建设，软件是校园环境和文化建设。前者代表先进性，后者代表成熟度。

　　由于房产归大学所有，基金大学可以自主制定校园的建设和维护规划。孟立秋介绍说，可持续发展的校园文化和价值观可以在很多细节中体现。教学楼、办公楼和实验楼最令人瞩目的特点是精致和前瞻性，空间使用既务实又充满艺术感，每一个细节都是独具匠心的设计故事，并兼顾了至少100 年的使用寿命以及混合教学的新趋势。

　　孟立秋感慨地说：“今日的阿尔托大学校园，已成为芬兰的创新热点和可持续智能城市的典范，芬兰的VTT国家技术研究中心的总部也设在这里。每年大约有80家初创企业在这里诞生，目前已有1000多家高科技公司进驻这里，校园内的创新公司密度也因此成为欧洲之冠。”

　　吸引和留住人才的措施

　　孟立秋表示，基金大学的人才风险包括吸引不了人才或者留不住人才两种情况。无论社会的捐助情况如何，基金大学都不能把高薪视为吸引人才的唯一条件，也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工资越高越好。相比之下，通过优化资源配置提高服务质量和适度提高教授的薪水是更合理并且可持续发展的措施。

　　大部分应聘者很在意招聘单位是否有值得合作的优秀同事，人事部门的服务意识以及聘用流程的透明度等。阿尔托大学自成立之日起全面推行教授预聘制，目前该校预聘制以来入职的教授已占71%以上。预聘制度也通过持续的调整变得更加健全和富有竞争力。

　　孟立秋认为，是否留得住人才取决于入聘之后的工作条件和服务是否到位。管理人才对于基金大学的作用也相当重要。阿尔托大学管理部门的领导基本都拥有跨国企业管理部门的工作经历，他（她）们将数字化转型的技能和客户服务流程带到大学，有效地激励了大学管理内容的优化和人员的精简。